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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2章 仲春雨夜家進傷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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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2章 仲春雨夜家進傷員

在張良這裏住了半個月,懷瑾足不出戶,張良也不出門。期間有許多陌生人過來遞拜帖或是請帖,都被張良以身體有恙回絕了。

這個小院兒裏的氣氛讓阿婉不敢再隨意說笑,幸虧英月每日都過來,阿婉才有閑聊的機會。

她和英月一起在廚房準備飯食,英月就問:“張先生和懷瑾姐姐還是一句話沒說嗎?”

阿婉想了一下,說:“今天早上,夫人和先生說了一句話。”

英月精神大振,阿婉道:“夫人問先生有沒有陶鍋,先生說了一個字,有!然後讓我把陶鍋給夫人找了過來。”

看到竈上冒蒸汽的陶鍋,英月指著:“這個嗎?”

阿婉忙點點頭,英月打開一看,裏面是熬得爛爛的雞肉粥。不用想,肯定是給鶯兒準備的。

阿婉看了一眼外面,小聲問:“為什麽他們都不說話?”

英月也犯難,說實話她也不知道,鶯兒生病那幾天懷瑾氣得似要吃人一般,她那幾天從早到晚的盼著師父趕緊回來。

可這半個月,兩人似乎歸於平靜了,懷瑾看張良的眼神也少了許多怨氣,可就是不說話,看到了也當沒看到一樣。

可是阿婉卻說,這兩人日日睡一個被窩,英月想,這真是太奇怪了。

鶯兒如今能滿院子跑了,院子裏四四方方的天井成了她的新地盤。她往地上一坐,玩具扔了一滿地,她坐在那裏能玩一天。

張良坐在左邊的堂屋裏看書,草席放了一半下來遮陽,他看一會兒書就會停下來看看孩子,然後看看對面廊下坐著的懷瑾。

她正盯著鶯兒出神,這些日子她眼裏只看得進這個孩子。張良知道,她還是想走,只是苦於沒有機會罷了。

之前的心結尚未解掉,新的矛盾又產生了,她是一個向往自由的人,他卻把她禁錮在這裏。

自己已經越過了她的底線,張良清楚的知道她心裏的怒氣,可有些話需要時機才能說出來。便如那大鵬,有了風的相助才能飛萬裏遙,他需要一個好時機。

而懷瑾卻只是想,張良不是說要帶她去官府登記嗎?這些日子為什麽一直沒有再提起了?他在想什麽?

各懷心事,只有鶯兒笑得純粹又幹凈,她一個人坐在地上玩也能笑那麽開心,懷瑾看見不由得也莞爾笑了一聲。

半個月了,第一次見她露出笑容,張良還沒來得及多看兩眼,門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。

他放下書簡過去開門,看見他的游俠朋友站在外面。

懷瑾好奇的瞟了一眼,看到門外那個漢子的衣著打扮和氣質,似乎是個混江湖的。

他不知和張良說了什麽,張良忽然回房取了佩劍就要跟著出去。

懷瑾心裏一喜,卻見張良又把阿婉叫過去低聲囑咐了什麽,阿婉鄭重的點了點頭然後看著她。

懷瑾撇撇嘴,卻見張良深深看了一眼自己,然後帶上了一個鬥笠,跟著那漢子離開了。

張良一走,阿婉就老老實實的坐在堂屋裏,眼睛眨都不眨的看著她。

不用想,懷瑾都知道張良對這個小丫頭交代了什麽。看著阿婉尚未長成的身量,懷瑾心裏笑了一聲,她想走,這個小丫頭片子可攔不住。

她一站起來,阿婉就緊張兮兮的跟著站立,同時底氣不足的說:“先生說,夫人您要是邁出這個院子,叫奴女馬上去報官。”

懷瑾氣結,心想要不把她打暈?誰知小丫頭又帶著哭腔求道:“先生還說,要是奴女看不住夫人讓您走了,回來就讓砍了我的手腳。夫人可憐可憐,求您千萬別走。”

說著不住的給她磕著頭。

“他對你如何,於我何幹?”懷瑾冷冷笑了一聲,然後把孩子抱了起來。

阿婉嚇得肝膽欲裂,磕頭更用力了,直到額頭破了開始流血:“奴女賤命,不值一提,但請夫人看在小姐的份上,就當給她積陰德了。”

“行了,別磕了,我就是抱孩子進去換身衣服。”懷瑾沒好氣的喝止道,想著張良還真是摸準了她的脈,不由一陣氣結。

要換了她年輕的時候,這個小丫頭哪怕立刻死在她面前,她都不帶眨眼的,更是不怕什麽報應,不知是不是生了孩子,她現在也容易心軟了。

給鶯兒換了幹凈的衣服,英月從廚房出來,說把飯菜做好了。兩個女人坐了一桌,阿婉半跪在一旁伺候,英月熟練的給鶯兒餵飯,懷瑾則夾了幾口青菜死命的嚼著。

英月好奇的望著她:“是誰惹著你生氣了?”

張先生此時又不在,莫非是阿婉?想著阿婉的膽子,英月又覺得不大可能。

可等阿婉一擡頭,看到她額頭上的傷痕,不由又躑躅了,阿婉一個奴隸哪來的膽子敢惹主人?

“被狗氣著了。”懷瑾冷著臉,沒好氣的回道。

英月在院子裏掃了一圈,哪來的狗?懷瑾的臉色著實難看得很,英月咽了咽口水,決定不去觸黴頭了。

吃過飯鶯兒和母親玩了一會兒,懷瑾花了一個小時教孩子說話,直到鶯兒懨懨欲睡,她才把鶯兒抱回了房。

把孩子哄睡了,她便坐到了堂屋裏,下午的日頭朝西去,陽光曬不到這邊,懷瑾就讓阿婉把草席拉了起來。

堂屋裏的矮桌上有茶爐、茶具,並幾卷書,還有張良寫了一半的竹簡。

懷瑾閑得無聊,便坐了過去翻看了一下,發現那幾卷書都是張良寫的,上面記錄了他看兵書的心得。一手小篆沈穩有力,並不似他少時圓融逍遙的筆跡。

時間改變了一切,懷瑾心道。

她又想起,張良去年冬天說他與韓成已恩斷義絕,想必不是為了她,不知中間又發生了什麽事?

況且這次也沒有見到張景,大約還在穢國跟著滄海君學習吧,賢貞是個好姑娘,不知他們在一起了沒有?

想起張景,便又想起了韓念,這幾個月都只見張良獨自一人,韓念又在哪裏呢?

發了許久的呆,懷瑾搖搖頭,與她無關的事,想這麽多幹什麽!

晚飯時張良也沒有回來,英月和她一起用過飯後,就回去了郊外的宅子。

趁著還有天光,懷瑾給鶯兒洗了個澡,看著女兒自顧自的在水盆裏嬉笑,懷瑾覺得有些對不起她。

冬天過後發生了這麽多事,鶯兒的周歲生日也那麽囫圇過去了,連抓周都沒辦。

黃昏時刮起了風,天上烏雲滾動,懷瑾瞧著像是要下雨了。

阿婉看著陰沈沈的天氣倒有些歡喜:“下邳的仲春時節,總是在一場大雨之後才真正到來,明日起天氣就會越來越暖和啦!早春時咋暖還寒,阿婉總也穿不好衣服。”

看到她額頭上的紅腫,懷瑾溫聲道:“用煮熟的雞蛋揉一下,淤血就散了。”

阿婉縮了縮脖子,抿唇道:“五十斤粟米才能買八枚雞蛋,奴女不敢。”

見她毫不記恨,仍然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,懷瑾不由莞爾,想著說張良怎會把一個雞蛋放在眼裏?

想到張良,胸腔中頓時又起點點怒火,笑容也不免淡了下來:“只是一枚雞蛋而已,去煮吧。”

她平日雖與自己說不了幾句話,但卻是主子承認的夫人,主母發話,阿婉便歡喜著去廚房了。

櫥櫃裏有一籃子雞蛋,阿婉煮了三枚,全都自己吃了。好東西她可舍不得用在腦門上,一些淤血嘛,過幾日就消了。

入夜的時候,大雨傾盆而下,懷瑾早早就把鶯兒哄睡了。

時辰太早,她卻無法入睡。

躺在榻上,旁邊布枕上的淡香一個勁的往鼻子裏躥,懷瑾惱了,把張良的枕頭扔在了地上,然後捂住耳朵隔絕外面的雨聲。

大約下了兩個多時辰,雨停了,世界瞬間寂靜。

算著時辰,已經近子時了,這時候有宵禁,張良大約是不會回來了。懷瑾心念一動,不如趁此時帶著孩子走?

念頭剛起,外面就傳來了開門聲,懷瑾猛的坐起來。

她穿著單衣踩著木鞋走出去,看見門口兩個身影,黑黢黢的看得不大真切,懷瑾在廊下觀察了一會兒,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。

“誰?”懷瑾不敢上前,輕聲問了一句。

“是我,還有阿纏。”張良的聲音不穩,帶著喘息。

項伯著急的叫了一聲:“小姑奶奶,快把燈點上!”

懷瑾呆了一下,立即回屋取了燈走過去,看見項伯把張良攙扶到了堂屋。

張良滿身的血,右胸一個大血窟窿,從門口處血痕一直蜿蜒到堂屋。

懷瑾站在那裏不知所措,項伯卻找了一塊苕帚出門去清理血跡。

“怎麽……怎麽回事?”懷瑾有些磕巴,張良臉色蒼白,撐著桌子才沒倒下去。

懷瑾從沒見過他受這麽重的傷,同時礙於兩人現在的關系,一時躑躅著也不敢上前。

“我屋裏有一個小盒子,裏面是一些傷藥,你給我拿過來。”張良說話帶著沈重的喘息,他說著將外衣脫下來,黏糊糊的血拉了老長。

懷瑾回房把藥盒子拿了過來,項伯已經把血跡清掃幹凈了,也在院子裏脫了衣裳,懷瑾看到他身上也是好幾條刀傷,不過看著不及張良重。

藥盒子給了張良,懷瑾便不理會了,走到項伯旁邊看了一圈,驚詫的低聲問道:“怎麽搞的?你不是在吳中嗎?”

“等會再說,先給子房治傷!”項伯只簡單給自己身上的傷口擦拭了一下,然後湊到了張良身邊。

張良臉上一點血色也無,神情鎮定,若不是血窟窿周圍的肌肉已經在痙攣了,懷瑾當真覺得他是不是感覺不到疼痛。

“狗娘養的雜碎!誰知道袖中還藏了匕首!”項伯按著張良的指示,把各種藥膏給他塗上,同時不忘罵人。

張良閉著眼,拳頭緊緊握著,青筋暴露,他聲音平靜自持:“應該萬幸了,還好只是匕首,換成長劍,恐怕我的屍體還要勞煩你帶回來。”

“別瞎說!”項伯把衣服撕成布條纏繞在他身上,然後回頭看了一眼懷瑾,發覺她無動於衷的在旁邊站著,不由急道:“小姑奶奶,你倒是也幫幫忙啊!”

懷瑾幾乎想笑出聲來,連日來的憋悶和怨恨一掃而空,只剩下幸災樂禍。

反正張良是死不了的,這些傷,全當老天爺給她出氣了。

見她似乎都快憋不住笑出聲來了,張良倒笑了:“抱歉,沒死成,讓你失望了。”

懷瑾嘴角抽搐了一下,張口便是嘲諷:“你要是覺得抱歉,不如我現在給你兩刀?”

“懷瑾!”項伯蹙起眉,她怎會對子房如此尖酸刻薄?可馬上又反應過來:“你怎麽會在子房這裏?桑楚呢?他怎麽沒跟你一處?”

懷瑾掃了張良一眼,一雙嬌柔的圓眼滿是冷漠:“桑楚走了。”

“走哪裏去了?什麽時候回來?”項伯仍是沒反應過來。

懷瑾道:“桑楚不會回來了。”

項伯一楞:“不會回來了?什麽意思?”

莫不是這段姻緣又給黃了?想到此他又有些高興,拍了拍張良的肩,興奮的笑了兩聲,小聲道:“那你豈不是又有機會了?”

看見小舅舅這般偏向張良,懷瑾就是氣結,拿起盒子裏的藥按在項伯的傷口上。

項伯痛得一陣悶哼,然後連連認錯。她幫項伯簡單把傷口包紮了一下,然後便要去睡覺。

剛起身,身後撲通一聲,張良竟倒下了。

猩紅的血從他身下蔓延開,懷瑾忽有些喘不過氣來。

項伯急出了汗:“這深夜,如何能請到醫師!”

再者,這種劍傷,醫師也不敢看,項伯害怕張良就此死去,卻又一籌莫展。

懷瑾楞了一會兒,道:“我在郊外的房子裏,有傷藥,你給他把傷口壓著,我很快就回來。”

“小心點,現在可是宵禁。”項伯提醒道。

那便不能騎馬了,馬蹄聲絕對會引來巡城官吏的,懷瑾穿上衣服,頭也不回的沖進了黑夜之中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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